区块链只能一直创新，旧思维面临淘汰

文 | 蔡维德     

2021年03月06日

根据2021年2月1日境外媒体报道，IBM公司将关闭其超级账本区块链部门，90%的员工会离开，而现在IBM主要的工作是区块链研究与开发（R&D），许多相关业务被取消。报道称，IBM不再把区块链作为其主要科技产品。很多人对此甚是惊讶，因为在2020年12月IBM公司还在大肆庆祝超级账本，国内外许多机构参加。大家都在宣扬超级账本系统。下面英文新闻原文报道[1]：

据熟悉情况的四位知情人士透露，IBM 将其区块链团队削减到几乎一无所有。（原文：IBM has cut its blockchain team down to almost nothing, according to four people familiar with the situation. ）

“IBM正在进行重大重组”一家初创公司的一位消息人士表示。这家初创公司一直在采访前IBM区块链员工。“区块链团队不再真正存在，IBM 的区块链人员大多数都离开了”。（原文：“IBM is doing a major reorganization,” said a source at a startup that has been interviewing former IBM blockchain staffers. “There is not really going to be a blockchain team any longer. Most of the blockchain people at IBM have left.” ）

这则新闻是由CoinDesk发布的，另外还有多个重要媒体转发或评论。IBM公司迅速回电否认报道真实性，表示超级账本业务非常好；但是承认公司内部正在重组（re-org）区块链部门，而公司区块链老大Jerry Cuomo现在还有其他任务。

在美国工作过的人都知道，公司部门重组，代表公司人事或是业务有重大变化。这次IBM区块链部门重组，必定有事。只是重组到什么地步恐怕要以后才会清楚。

IBM的超级账本一直是企业版区块链的龙头老大，老大的重组带给业界一些重要信息,当技术跟不上时代潮流，技术就会被淘汰。

超级账本错失三次黄金机会

先回顾一下超级账本的历史。为了读者方面，笔者把当时舆论的关注点也标注出来。

1、2015年12月IBM进军区块链领域

2015年12月IBM公司宣布开启了超级账本项目，引发业界轰动，许多团队唯超级账本马首是瞻。

当时业界关注点是区块链是不是一个有用的工具。在持续近9个月的争论后，结论是有用。英国央行率先提出央行数字货币（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, CBDC）, 引导世界的舆论。2015年12月IBM及时推出超级账本系统的确打铁趁热，一下子就带领世界区块链发展。

2、2016年的一个认知误点

2016年IBM在认知上出现误点，这导致后来战略上的布局的困境。当时IBM公司高级研究员认为参与区块链的单位都是彼此信任的，所以不需要有拜占庭将军的协议。根据这样的想法，他们放弃了拜占庭将军协议，而使用数据库一致性协议(consistency protocol)。但是这样的系统，只要有一人作弊，所有参与者都受骗。这也是弱链的特性，超级账本系统就退化成为弱链。

当时业界的关注点是，定义不同的区块链，例如公链、联盟链，以及这些链的架构、功能、性能等问题。许多单位提出他们的区块链设计，大多是拼系统性能，例如每秒交易数目。而英国央行提出CBDC模型，经济模型，以及CBDC 运行机制，再度得到世界的关注。

3、2017年超级账本使用Kafka中心化软件

IBM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使用Kafka这个机制来做共识，这个机制是数据库以及云计算里面一个重要工具。但是这个共识事实上是原子广播（atomic broadcast）的机制，是一个中心化机制，这样超级账本系统退化不只是弱链，而成为伪链，即不再是区块链。

2017年6月1日，笔者在北京会见从纽约来的IBM全球副总裁，就当面提到这问题，并且表示这是严重问题，以后会有影响。2019年美国摩根大通银行公开宣布超级账本不是区块链，这信息影响不小。

当时业界的关注点是CBDC实验，例如加拿大央行、欧洲央行、日本央行领头开始实验。实验结果是区块链还有很大的应用差距。同期，国外监管沙盒大力进展。

4、2018年超级账本坐失良机，失去一次黄金机会

2018年IBM公司宣布发行稳定币，这是IBM自从2015年以来最成功的一次战略布局，IBM一下子成为世界合规数字稳定币的先锋。这是IBM一个黄金机会，可以大力推广超级账本。

问题是IBM自动放弃了自己的超级账本系统，而是使用恒星链（Stellar）来发行数字货币，白白丢失一个黄金机会。当时发币单位都使用公链，IBM也入乡随俗，采用公链。这是战略上一次重大失误。后来IBM也宣布其稳定币也使用超级账本，但这太迟了，这次机会给了恒星链。

因为这样做，IBM等于公开告诉大家超级账本不好使。这就像一个病人去看医生，病人发现医生也得了同样的病，病人问医生，你吃自己开的药？医生说我不吃。在这种情况下病人会吃医生开的药吗？IBM公司自己大力推行超级账本，自己却不使用。难道联盟链不能处理数字货币？脸书的链也是联盟链，也发行和处理数字货币。

当时业界关注点是CBDC，多国都在讨论，不只是金融或是科技大国（例如欧洲央行、英国央行、日本央行），其他国家也加入实验，包括南非。英国、加拿大、新加坡还发布了三国联合CBDC研究报告。美国率先提出监管沙盒制度的问题。

5、2019年超级账本再度失去一次黄金机会

2019年6月脸书的Libra白皮书出现，震撼了全世界，大家都开始认真研究区块链，许多国家都把区块链列为国家战略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（IMF）认为这次影响是空前的。

而这次IBM没有借脸书发行稳定币事件，大力推销超级账本，和脸书区块链竞争，令人遗憾。由于超级账本是联盟链，应该更大声说超级账本在监管和安全上遥遥领先脸书的计划。脸书链当时还没有开发出来，而超级账本早已经开发出来，绝对领先脸书的系统。

当时脸书的计划还是根据公链而且缺乏监管机制。这等于给超级账本一次领先世界的黄金机会。

当时业界关注点不再是CBDC，而是即将到来的、由私人公司发行的稳定币，以及可能带来的金融市场大改革。多国央行的反应是严格监管和马上研发CBDC。大家都在关注脸书在美国国会听证会的讨论。

6、2020年超级账本失去第三次黄金机会

2020年全世界央行、银行都在学习数字货币，新型货币战争，数字金融，数字资产交易。不论在纽约、伦敦、中国香港、新加坡、北京、上海，大家都在非常认真学习和研究。但是2020年年底，超级账本领导在媒体面前谈什么[2]？他还在谈超级账本在设计上的优势等，例如开源社区，亚马逊公司采用超级账本等。为什么不借机大力推荐使用超级账本在数字货币上？

这是第三次黄金机会，世界许多国家都在研究数字货币和稳定币，而IBM是世界第一个组织提出合规稳定币的团队（2018年）。

当时超级账本还在关注系统内部的问题，以及传统IT应用，没有重视到大家对这些不再关注，而是在关注新型货币战争，超级账本和市场需求开始脱节。

但是当时大家关注的问题，超级账本还是可以使力，虽然这时的超级账本明显的需要更新设计了。非常遗憾，团队没有利用第三次黄金机会来更新系统。

当时业界关注点已经不只是稳定币，而是新型货币战争，世界储备货币竞争，金融市场大改革，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（Financial Action Task Force, FATF）的旅行规则（Travel Rule）的监管法规。这旅行规则是根据美国传统银行保密法R(Bank Secrecy Act)而开发的。美国财政部为了保护美元，开放美国银行加入区块链网络，而且可以自己发行银行的稳定币，并颁发“国民支付”牌照给数字金融公司。这等于美国银行大改革。

超级账本的科技标志是什么？

最近，询问多人，出名的区块链系统的科技标志是什么？许多人回答比特币的标志是UTXO模型，数字钱包以及共识机制POW；以太坊的标志是其账户系统，以及智能合约平台。但是超级账本的科技标志是什么？

要成为科技标志，一要有科技原创（不是抄袭或是学习他人技术）；二要有用；三是科技标志的名声和系统名字一样响亮。但笔者遇到的学者都很难找出超级账本的科技标志。

有的说，超级账本的标志是联盟链，有的说是开发方法（模块式开发，可插拔系统）。但是这些其他系统都有，不是超级账本原创的科技。例如北航链就比超级账本还要早开发出联盟链，可插拔系统是传统软件工程技术。

连晚来的脸书Diem链（2019年）也有其科技标志。

核心科技必须是原创

一个新科技系统最核心的组成部分是不可以外包的，或者使用别的团队开发的开源软件。在支持系统上可以使用开源软件，但是在核心部分上使用开源代码等于没有核心技术。

区块链系统的核心就是其账本系统、共识机制、交易机制。但是超级账本1.0版本的核心竟然使用开源的Kafka软件,代表超级账本核心的科技不是原创的。以这种观点来分析，使用超级账本软件等于是使用以Kafka为中心的账本系统以及智能合约系统。

例如脸书区块链系统，其标志是“链币分离”，“弃币保链”以及“共识和交易解耦”，“嵌入式监管”，“一链多币”等，这些都和传统区块链特性不同，大都是原创的技术。这些新功能使脸书系统胜过以前的系统，包括比特币、以太坊、超级账本。

世界一直在进步，区块链只能一直创新

下表比较了脸书的创新点和最近超级账本公开的亮点[3]。超级账本亮点固然靓丽，但这些亮点停留在几年前（2015-2016）的关注点，而没有覆盖到而最新的焦点，例如新型货币战争，银行发行稳定币，数字资产交易。相反脸书的亮点却是2020年业界的关注点。世界变了，但是超级账本还一直停留在几年前的思维。

市场眼光是雪亮的，只会采用进步的科技。2019年数字货币震撼世界，带来新的监管模式，以及市场经营方式，而这启发脸书团队改造他们的区块链架构。2020年4月脸书公布一些新思想，表面看起来和传统思想没有两样，事实上却有巨大差距。脸书事件呈现两大新主流路线：交易性和监管性，例如

• 联盟链才是发行和运营稳定的链，不是公链（监管性）；
• 嵌入式监管是区块链的基本组成子系统，没有这系统，不用考虑发行数字货币（监管性）；
• 交易必须能扩展而且完备（交易性）。

超级账本团队一直在外观察脸书稳定币的发展。IBM团队高手如云，可以快速更新超级账本来和脸书区块链系统竞争。可是一直没有提出对应的新思想，连续3次失去黄金机会。

笔者的中国团队也提出了新型区块链架构。我们下一代的链除了交易和账本解耦和并行共识（这些是我们在2016年原创的科技），还有STRISA，嵌入式监管，和区块链数字湖 （Blockchain Data Lake, BDL）。时代在进步，我们只能不断创新。

【作者为国家特聘专家，北京航天航空大学教授】

[1]https://www.coindesk.com/ibm-blockchain-revenue-misses-job-cuts-sources

[2]https://www.ledgerinsights.com/hyperledger-birthday-interview-with-ibm-blockchain-jerry-cuomo/

[3]https://developer.ibm.com/technologies/blockchain/articles/top-technical-advantages-of-hyperledger-fabric-for-blockchain-networks